▋综合编译 袁 野
他们经济拮据,没有安全感
22岁的阿纳斯·K坐在法国里昂一所大学的学生中心前,发布了一条脸书动态。
“我指责马克龙、奥朗德、萨科齐、勒庞和欧盟给所有人的未来制造了不确定性,这杀死了我。”写下对欧盟和法国数位重量级政客的谴责后不久,他点燃了自己。
据法新社报道,阿纳斯全身90%的面积被烧伤,一度生命垂危。
此前,人对他几乎一无所知。他在11月8日的自焚行为触动了法国各地学生的神经,许多人觉得自己的生活与阿纳斯的一样岌岌可危。
英国《独立报》称,学生们在里昂、巴黎和里尔等多座城市进行抗议,学生会要求重新评估大学学费,调整奖学金。他们还希望校园里有更多的学生宿舍、更好的医疗服务。
最近几周,数千名学生封锁了多所大学的入口,并在教育部门前示威。在推特网上,一些人用“焦虑杀人”的标签发帖,分享自己求学时的经济困难,并声援阿纳斯。
对于法国学生的愤怒,美国《纽约时报》感到难以理解。即使是在法国一些顶尖大学,高等教育的价格也远不及美国,后者四年制大学的年均费用往往要5位数。
在法国,公立大学的学士学位课程每年收取170欧元(约合人民币1318元)。《纽约时报》指出,法国许多精英大学根据学生家庭收入水平调整收费标准,学生还能从政府得到补贴。2017年,39%的法国学生有资格获得政府资助。
然而,许多学生仍在艰难度日。
法国France 24电视台援引法国全国学生联合会的一份报告称,2017年,五分之一的法国学生生活在贫困线以下;几乎一半的人在学年中打工补贴学费。
据《独立报》报道,法国法律规定,一名学生每个月最多可领取550欧元(约合人民币4263元)的补助,但只要学生有一次旷课记录,就会失去补助领取资格。
过去10年里,法国学生的生活成本上涨,进一步加剧了他们的经济困境。
阿纳斯在脸书上发泄对未来的焦虑,他不知道在这个“大规模失业”的国家里,自己有没有机会找到工作。《独立报》称,法国的就业情况近来有所改善,但2018年仍有20.77%的年轻人失业。
“今年是我第三次重读大二。我的就学补助被拒绝了。但就算获得通过,每个月也只补助450欧元(约合人民币3488元)。”阿纳斯质问,“每个月450欧元够我生活吗?在我们毕业之后,我们要工作、纳税多久,才能积累到足够的退休金?在失业成常态的环境中,我们真的会有社会补助金吗?”
在帖子里,他呼吁政府建立“学生薪水制度”及“终生基本收入制度”,让人民“不用为了赚取基本生活费而失去整个人生”。
在那篇已被脸书撤下的帖子中,阿纳斯将他的自杀归咎于经济不安全感。
马克龙:“我们一直把学生的困难挂在心上”
自焚事件在法国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。法国教育工会SUD-éducation和法国全国学生联合会里昂分部针对“学生的生活危机”发表声明,强调阿纳斯的自焚“不是单纯的绝望造成的”。
“他(阿纳斯)的举动传递了非常沉重的信息。”马蒂亚斯告诉法国《费加罗报》,“应该为学生提供更多补助,降低生活支出水平,降低租房和饮食的花费,重新规划闲置的住房空间。”
“为了减轻经济压力,法国有43%的学生放弃了健康保险,8%的学生有自杀倾向。”法国全国学生联合会里昂分部的莱拉·马蒂亚斯说,“法律制造了眼下的困境。学生联盟一直在警告政府,其所作所为不给学生留活路。”
对阿纳斯的生活状况,他就读的里昂第二大学并不了解。他自焚的次日,校长娜塔莉·多姆尼尔告诉法新社:“我们不清楚他的困境。这名学生在校内学生团体中非常活跃。”
据《纽约时报》报道,法国政府认为,这一事件被“政治工具化”。政府欧洲事务秘书艾米丽·德蒙查林认为,维权组织“利用了这种情况”,这很“危险”。
在《纽约时报》看来,学生抗议活动在动荡的政治局势中给政府制造了又一个障碍。马克龙政府誓言改变法国,但在社会许多层面扩散的抗议活动可能打乱他的议程。
仅在11月,就有好几场人多势众的示威。医护人员抗议恶劣的工作条件;2.8万名“黄马甲”走上街头,纪念他们的抗议运动满一周年;数以万计的民众在全国各地游行,抗议家庭暴力今年已造成100多名法国女性身亡。反对马克龙总统退休改革提议的抗议活动定于12月5日进行。
据法新社报道,教育部长维达尔11月下旬会见了学生协会代表,承诺在年底前提供帮助。但令抗议者沮丧的是,维达尔没有增加学生补助。她表示,目前57亿欧元的相关预算尚未得到充分利用。
法国总理菲利普告诉法国国家广播电台,学生们不了解现有的制度,没用好财政资源。“要么是因为它太复杂,要么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有这些安排存在。”他说,“我们在努力加强沟通。”
马克龙也加入了讨论。“这种行为总是深不可测,令人费解。”谈到阿纳斯时,他说,“他的遭遇提醒了我们,学生面临的生活困难。我们此前也一直将之挂在心上。”
《费加罗报》称,马克龙提醒学生,他已经为他们做过不少事情,比如降低考驾照的成本,以及简化奖学金制度。
“我们的国家太消极了。”马克龙认为。
一些人认为学生们小题大做
对于政府的回应,一些学生并不满意。
“我们生活在经济动荡的时代。我们不确定自己在学业上付出的所有辛劳、努力能否得到回报,因为我们知道,越来越多的人持有好几张文凭和硕士学位,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工作。”25岁的索菲·拉普瓦告诉《纽约时报》,阿纳斯是她的朋友,他们在学生会共事。
非政府组织“法国学生生活观察站”的数据显示,经济压力导致学生比普通法国人更可能产生自杀的念头。“深陷财务危机的感觉,与更严重的抑郁症有关。”参与这项研究的临床心理学家亚尼克·莫尔万对《独立报》说。
《纽约时报》指出,在法国,抗议被视为一种仪式,人们希望借此让国家提供一定程度的财政保障。
与美国学生相比,法国学生可能还算宽裕,但拉普瓦不想把这当成“比惨大赛”。“我明白,从美国人的角度来看,我们是有特权的。”她说,“我们有雄心勃勃的政治理念,但我们相信,受教育是人人都应享有的基本权利。”
学生们没能说服所有人理解他们的苦恼,一些人认为他们有些小题大做。
“我不认为经济不稳定或贫困是学生中普遍存在的现象。”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主任、社会学家奥利维耶·加兰对《纽约时报》指出,大多数学生有父母或国家资助当靠山。
不过,这不意味着马克龙政府会忽视学生的抱怨。
“年轻人难以捉摸。”加兰认为,政府对待他们的诉求非常谨慎。